卓越論壇

福?禍?抑或福禍倚伏

編輯部 2021-04-22

 2021年4月2日上午9時28分47秒,一輛台鐵408次太魯閣號,於台鐵北迴線清水隧道北口,與滑落邊坡的工地工程車碰撞,導致脫軌事故,造成49人死亡,216人輕重傷,史無前例。在這列車中,有人高興地補票上車,以為可以提早回家過清明節,結果成為列車上傷亡者之一;也有人因錯過這班列車,從遺憾抱怨到阿彌陀佛,反倒因錯過而救了自己一命。
 
這次事故,有人直指與台鐵新任局長的人事案被卡,導致營運管理鬆散有關。然據消息指出,林佳龍原本力薦由台鐵副局長馮輝昇直接升任局長,馮是林在台中市長任內時的交通局副局長,也是隨林到交通部後,直接空降至台鐵局副局長的人,只是馮這個人並非是蘇系人馬,人事案被行政院給退回,致局長人事遲遲無法拍板定案,懸缺三個月之久。
 
假若蘇院長同意馮輝昇升任局長這個人事案,這次事件的媒體鏡頭,絕對換他占盡所有版面,然後千夫所指,在被萬箭齊發之後,下台一鞠躬,「仕途終點站」的必然性,瞬間亦將被化為烏有。這其中的「福」與「禍」,馮是在進退之間最能體會得到了。
 
2013年7月間,陸軍542旅肇發「洪仲丘事件」,當時在家屬憤怒淚訴社會、在一群龐大律師團推波助瀾、以及新聞媒體爭相灑狗血、潑汽油助燃下,社會公民運動如野火般燒成一遍,緊張氣憤急遽破表,造成國軍士氣幾近瓦解,兩位國防部長高華柱、楊念祖相繼下台,軍法裁撤、旅長沈威志將軍被調任一年內若不再派任新職,就要被強迫退伍的「委員」一職,與沈同單位的副旅長何江忠等10餘人,以「凌虐軍人致死罪」、「對部屬施以法定種類以外的處罰」、以及「利用職權妨害自由」等罪被控起訴。

 

沈威志將軍
 
沈威志剛被調任「委員」頓間,茶飯不思不想,更邁不出大漢營區的崑崙樓方寸之隅,從一個國防戰力最堅強的陸軍打擊旅,隨時準備要將犯敵殲滅於灘岸水際的指揮官,自此將他打入絕谷深淵,無語問蒼天。
 
認識沈的人都知道,他一生可謂戰戰兢兢,奉公守法、如履薄冰,在陸軍官校學生時期品學兼優、存本務實,畢業後從中尉幹到少將,大多時間都待在參三作戰部門歷練,日夜整軍備戰,夙夜匪懈,盡忠職守,都把部隊當成了家在拼命幹事,平時甚少休例假的他,更遑論年假,苦的不是少有親倫的相聚而已,更是累及太太惠姿還要擔任他的職務代理人,持家育兒盡孝道,這是非職業軍人及家眷所能體會得到的困境。調任「委員」就如同無妄入罪一樣,在等候「秋決」。當時我和現任的國防大學教育長羅籝洋將軍去探視他時,不時露出遺憾中夾雜著沉重與委屈的包袱(註:指媒體當時不具事實一昧的負面報導,傷及國軍),但他沒發牢騷,也沒怨天尤人,更未對媒體鏡頭多解釋一句話,只是在隱忍的痛苦之中,靜待司法調查,「還諸公道」是他最後的期待。
 
有次他對我說:「早知道就不要幹將軍,和你一樣去國防大學教書當老師,作育英才,還受學生敬重不是更好,幹嘛惹這一身騷……」,我只簡單回說:「每個人的使命不同,歡喜心,盡心盡力隨緣就好。」沈當時那一句話,當然是對當下非事實輿論所作的感嘆,絕對不是他這位英雄好漢的永恆理想。

 

作者(右一)與羅紹和執行長及捐助善款企業家一起合影。
 
在接受庭訊期間,沈總是服儀端莊、抬頭挺胸進出法院,不吭不卑地向法官陳述事實,即使在庭外遭到民眾不明究理的謾罵,縱然傷及心靈尊嚴,他仍抬頭挺胸,昂首向前。甚至有控方律師誘導他認罪協商,以換取輕判條件時,他仍堅持不肯低頭,他要的是全然的「清白」。所以有次在出庭時就表示:「不要因為要把我入罪,就把國軍形容為黑幫」,也表示堅拒「沒有真相的和解。」這樣的堅持,四年後最終判決「無罪定讞」,天理之道還他清白,也從他身上看見了「時窮節乃見」的風骨與氣節。
 
回眸這段往事,往者已矣,當時的家屬、介入人士等,直接或間接的都借勢躍上了政治舞台,還名利雙收,是福?是禍?八年後,或許讓我們再冷靜的思索剖析當年的這個事件,傷及國家、國軍與社會實在太大太多了,不是嗎?唯一不變的是沈威志,撐過來之後,他目前是陸軍司令部的計畫處處長,仍不忘初心,繼續在為國軍建軍備戰堅守崗位,努力不懈中。
 
1974年12月27日「昌平演習」,陸軍總司令于豪章上將等多位將校搭乘陸軍 UH-1H直升機前往視導演習,途中遇惡劣天候,導致兩架直升機墜毀於桃園楊梅、觀音地區,造成十餘名將校傷亡,包括當時的六軍團司令、一軍軍長、總部政戰主任、總司令辦公室主任等人都當場殉職。當時擔任總司令侍從官的高華柱上尉身受重傷,雙腿骨折,甚至「腿骨戳及胸前」,但當下他仍奮不顧身的爬行向外求援,使得于總司令雖然終身癱瘓殘坐輪椅,錯失參謀總長之職,但卻保住了性命,直至年老壽終正寢。
 
高華柱傷後並未放棄從軍理想,在身體復原期間,仍邊療傷邊進修,康復之後亦按經管,從基層循規歷練發展。民國75年他奉調回陸軍官校擔任總教官兼學生指揮部指揮官,當時我是二年級學生,直至四年級畢業,到留校擔任基層排長期間,都是受教於他,目前仍與高先生保持聯繫互動,30多年來,我未曾見過他穿過短褲,跑步運動,這可能跟他當年失事雙腿受傷有關(但這事兒,我是未曾求證過他,是自己臆測的)。我們這位指揮官啊,這一生渾身都是軍人本色、果敢堅強、信奉五大信念與黃埔精神,重視品德操守與知識涵養。在位不時拔擢人才、提攜後進、照顧榮民前輩,不時緬懷先人、關懷故舊,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裡,也敬仰在心裡。
 
民國88年高先生擔任十軍團司令,總司令是陳鎮湘,當時十軍團軍紀經常狀況百出,不時被陸軍總部要求檢討,提出改善方案。正當有收拾行李,準備打包走人之虞時,突來921大地震,高先生臨時被指派擔任中部地區最高救災指揮官,救災期間,苦民所苦,讓災區盡快復原,將災難降至最低,直至任務圓滿完成,深得當時李登輝總統的信任與賞識,之後升任副總司令、聯勤總司令官拜至二級上將退伍,後又被陳水扁與馬英九兩位總統重用擔任政務官,兩度退輔會主委、國防部長、國安會秘書長,甚至出謀劃策,2015年11月7日在新加坡,於馬習會上為歷史留下了見證。高也是近代職業軍人能在軍事、國安及政治領域中,都能將其職務與工作性質發揮的淋漓盡致的代表性人物。

 

作者(左二)與高華柱部長及昔日同袍一起合影。
 
外人看高先生只是其肩上三顆星與政務官的光環,卻未真正見其深謀遠慮與瞻前顧後的長遠韜略,以及軍事家與政治家有的修為涵養。就如每次交棒下台從未質疑,立馬上任也沒有多言絲毫一樣,是風範,也是種涵養。
 
以前曾聽過後備留守業務署統計,職業軍人退伍後,最短壽命的階級是備役上校,平均只有5.6年,也就是說退伍後5年半就會被蒙主寵召。為何?是忿恨、抱怨,能晉升至上校的,個個都是學經歷完整的菁英,但能否再晉升少將讓祖墳冒青煙這一階,已經不是單純的學經歷而已,達者雖興悅,但未必能花開綻放永遠芬芳一生,總有花落凋謝退伍寂寞時;未達者,總在靜待佳音中,慢慢落寞辦理退伍,然後牢騷滿腹,怨天尤人,非要成功一定在我不可,造成自己的不快樂,也影響身邊的人更是不快樂,而離你越來越遠,身心頓失健康,繼續循環因果。

 

作者(右一)與高華柱部長伉儷及企業家一起合影。
 
我們年輕時辛苦的為生活而工作,穩定後,不妨可以為工作而生活,來營造更有尊榮的生命價值。被譽為國防部史上最強的發言人羅紹和將軍,既使層峰以「允諾高階」勸留,但他仍在屆齡未到之前,便急流勇退,提早退伍到安得烈慈善協會擔任執行長,為關懷弱勢家庭孩童而奉獻大愛,理由只有一個,他在幼時曾寄住過育幼院,受人點滴之恩,過去取之於社會,未來更要還諸於社會。縱使現在肩上沒有星星的光環閃耀,也沒有鎂光燈的鏡頭照耀芬芳,但他的行誼才是最貨真價實的美德,是社會需要,也是社會、國家之福。
 
遇事見人品,人品更甚才能。所謂福或禍,只是過程而已,並非生命全部,也不是終點,想開了,看清了,不惹塵埃,都是福禍倚伏罷了。